三层咒术,三次使用限度。如此偿还了恩情,之后才能互不相欠。

回到宗内,应零一路遇到许多与她友善问好之人,她都一一微笑回应。

“(明日先去拜访叱酒当歌,确定排除一个目标。)”她在房间里左右走动,定下了计划。

吸取了教训,她更加谨慎,一切言语藏于内心。上次的失误,差点被人发现她别有所图。若是解释不清,让如画江山起疑,再去接近七雅会很麻烦。

“(找到人后,吾便离开道域,另寻他途解开咒术。)”应零摸了摸目上的白绢。不知发生了什么,自从来到阴阳学宗,她内心的声音便不再出现,任凭她怎样呼唤都毫无作用。没有了感应,找人开始变得麻烦,而且找到人之后,她也不知道要做什么。

“(真正消失了吗?)”应零皱了皱眉,“(之前吾听到别人念起休琴忘谱的名号时,莫名心悸。或者吾应当再次尝试,若是感应真正消失……)”

翌日,应零取出了一张某个世界收藏的大圣遗音琴。她将琴夹在腋下,走出了房门。

七雅在学宗都有各自的居所,经由指引,应零很快来到了休琴忘谱的住处。

一路上,她都愁眉不展。

猜测的不错,内心的感应真正消失了。她在听到别人口中“休琴忘谱”的时候,再无特殊感觉。

来到他的住处,应零首先就被一道术法屏障阻挡。

“嗯~”虽然她能解开,但是这样做不利于初次拜访,一定会带来坏印象。

踌躇再三,正当她准备传音入内的时候,一道冷淡的声音阻止了她。

“你要找的人,不在内中。”

“嗯?”一路心事重重地走来,她现在才发现,在场竟还有一人。

应零回过头,只见一个气质脱尘的男人正坐在不远处的凉亭里独自下棋。他落子果断而迅速,棋盘上的布局随着简单数枚黑白子的落下,已然清晰。

冷漠孤寂的外表、驾轻就熟的棋艺让应零立刻想到了一个人:“云棋水镜。”

在道域,多以道号称呼,除非特殊场合、日常对话或者关系亲近的时候才用回本名。所以应零并不知道云棋水镜的本名是什么。

“血月孤红,我听过你。”云棋水镜手执黑子,望向她,“短短时间,你的存在已完全被学宗接纳,甚至如画江山等人都对你赞不绝口。”

应零挥手将琴收起,走入亭中,坐到了云棋水镜的对面。

在对方默许之下,她夹起一枚白子:“吾欲先拜访休琴忘谱,不想阴差阳错,偶遇先生。这大概便是所谓的‘缘’吧。”一声“先生”,给足了尊重,亦是对对方棋艺的赞许。

“啪——”

落下一子,对方布局明了,应零顺势接手中盘。

“你去过仙舞剑宗。”

“是。剑宗宗主玉千城和辅师琅函天都是很好客的人,希望吾能留在仙舞剑宗。”应零的落子速度也不落后,完全没受到谈话的影响。

“如此迫不及待吗……”这句话后,云棋水镜没再开口,似乎要专心完成这盘棋。

“为什么不留下?”过了一阵,棋局已至收官,他又主动开口了。

“别有用心的眼神,吾不喜欢。”这句话被这样一个目盲之人说出,竟一点也不会违和。

“为什么又要留下?”

“天元盛事,值得期待。”应零觉得此人深不可测,便回答得虚虚实实。

“五目,吾输了。”应零惋惜了一声,站起身行了一礼,“先生棋艺精湛,应零拜服。只可惜今日专程拜访休琴忘谱,未将吾要送予先生的珍珑子带来,失策啊。”

“是你赢了。”云棋水镜手执黑子闭目,“我是黑子。”

“哈。先生可知休琴忘谱何时回来?七雅缺一,旅程有欠,略有遗憾啊。”云棋水镜不可能在此蹲守自己,那便是在观察此地来往异动。更进一步,他在监视休琴忘谱。也许,他会掌握着更多信息。

“第一,我是黓龙君,不是他肚里的虫。”云棋水镜黓龙君站起身,讲了个不太好笑的笑话。

“第二,叱酒当歌游历中原,归期不定。就算休琴忘谱现在回来,你的旅程也未必圆满。”

“最后,”黓龙君背手而立,侧目而视,“我会期待你的珍珑子。话讲完了,现在你可以离开了。”

“哈。多谢先生告知。”

黓龙君的态度冷淡,说出来的话也不是很好听。但不知为何,应零隐隐感觉这才是他正常的模样。

“(这种感觉,难道他就是我要找的人?虽有怀疑,但仍需更多接触。)”她摇了摇头,若有所思地离开了此地。

在她离开之后,黓龙君口吐惊人话语:“一块良玉。你会是我要找的人吗?”

“(休琴忘谱和叱酒当歌都不在阴阳学宗,归期不定……是离开,还是继续等下去。)”应零一路走来,陷入了沉思之中,不知不觉自己竟已走出了阴阳学宗。

“完了,吾这是走到哪里了。”惊疑不定,应零忽然发觉,自己不知何时已走至一片林地。

“这……”应零在原地转了两圈,只觉得四周景物皆同,已辨认不能来时的路。

叹了一口气,她抬起手掌,掌中乍现红色光华,感应着周围的气息。

“(嗯~此地少有人来,人气稀薄。但这个方向……)”应零转向一个方向,“希望能有收获,不然就只能等到晚上,借月光施术、凭星象指路了。”

应零顺着方向找到了一处草亭,草亭下是石桌石凳,然而并无一人,人气也在此断绝。

“嗯?(有残存的术法气息,难道是阴阳学宗的人?)”应零到处转了一圈,最终叹了口气,“不知去向……唉,真正要等到入夜……早知道就不该将棋放在房间内,不然现在还能消磨时间。”在知道云棋水镜很有可能是自己要找的人后,应零提前取出了珍珑子模拟对局,不想来去匆匆,忘记收回。

决心等到入夜,应零右手一挥,八根不同颜色的丝带自袖中飞去,挂在周围的树木上,划分出以草亭为中心的一片区域。有了阵法保护,应零便放松下来,衣袂翻飞间,一张断纹黑漆、金徽玉足的桐木琴出现在石桌上。

“旧世如尘怀故梦,长歌一曲谢飞霜。细风自适辞白雪,明月长泠照丝桐。”应零轻抚琴弦,蚕丝独特的摩擦声仿佛正在回应她一般。清风吹拂,琴竟发出轻微的铮鏦之声。

“看来无需重新上弦了。”落指勾弦,一声散音空旷而悠远。

“吾以《流水》赠知音,报之清风俟月明。彼时与谁同坐,明月、清风、吾。”应零一边抚琴,一边吟唱道,“袅袅兮若山巅之仙雾,泠泠兮若幽谷之清泉,淙淙兮若溪涧之流水,汤汤兮若江河之怒涛。”

话音甫落,阵法被触动,应零惊觉之下,手中下意识用力,大圣遗音发出了凄厉的一声,一根弦竟应声而断。来人靠近的步伐一滞,退回了阵法边沿。

虽然能用感知模拟视觉,但终究代替不了双眼。距离太远,应零的眼中只能看到一个高大的黑色人影,其余什么也看不清。

她摸了摸仅剩的六根琴弦,挥手将琴收回。那个人仍然站在原地不动,应零虽恼他破坏了自己抚琴的雅兴,但看他如此退让,又觉得有些无奈。

唯一的消遣也没了,应零不可能真要在这等到天黑。手心一吸,原本挂在不同树上的八根丝带齐齐朝她飞去。

撤去了阵法,应零又看了依旧站着不动的那个人一眼,化作一道红光消失在了原地。

“你自便吧。”

自始至终那个人也没说过一个字,似乎怕惊扰到她。

“大概只是个过路的樵夫吧。啊,坏了,忘记问路了,失策。”她摇了摇头,很快将这个人抛之脑后。

“(琴弦断了一根有点麻烦,吾身边并无备用。这下就算休琴忘谱回来,吾也没合适的借口去结交他了。)哎,也许是时候离开道域了。”应零叹了口气,重新找起路来。

也许是时来运转,她顺着路来到了一处小村庄。村民热心淳朴,见她眼疾在身,主动上前提供协助。在村民的指引下,应零很快便找到了回学宗的路。

抵达学宗时,太阳才刚刚落山。见她回来,一名少女热切地迎了上来。

“应姐姐,我终于等到你了。”少女眨了眨眼,“我有你的消息喔!”

“嗯?”应零摸了摸她的头顶,“什么消息?”

“是云棋水镜啦,他说要见你,约你明日未时去他那边。”少女被抚摸得小脸一红,微微低下头。

“嗯,多谢你。”应零停止摸头的动作,手掌一翻,一块用粽叶包裹的方糕出现在手心上。

“即便看过很多次,我还是觉得,这种凌空取物的手段太神奇了!”少女感叹道,“而且,我又能吃到应姐姐的糕点了,真是太欢喜了。”

“哈,你想吃,吾随时可以给你做。”将方糕放在少女手掌心,应零在她甜甜的声音中走远。

回到房间,关上门,应零开始思索起来。

不等她登门拜访,黓龙君便主动邀约,似乎有点太热切了。

“(看他的模样不像喜欢交友的人,想必有什么目的。但吾对学宗而言只是一个外人,他到底要做什么?)”

应零将放在柜子里的棋盘和两盒珍珑棋子拿了出来。脑中浮现出黓龙君对弈时的模样,逐渐将棋局重现出来。

“五目,吾输给他五目。”应零皱起眉头,在棋盘上填充棋子。

“是这边,还是这边?吾的判断并未出错,只是那并非最优的解法。是吗,黓龙君?”应零提起一枚的白子,夹在指尖摩挲着。

“哈,原来如此。”她将白子换了一个新的位置,“吾开始好奇了,这一着之后,你会怎样下?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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